2月2日，5000多乌克兰示威者在首都独立广场举行“人民大会”，继续向亚努科维奇总统施压。刚从欧安会归来的反对派领导人克利奇科呼吁成立“民兵团”，“彻底推翻政权和制度”。与表象几乎完全一样但几无大国过问的泰国宪政危机相比，两个多月的乌克兰乱局已充分显示欧美和俄罗斯两强的直接角力，明白无误地显示，这个被“东拉西扯”的国家已陷入新冷战。

乌克兰正重演10年前的“橙色革命”。2004年，前总理尤先科因不满大选失败结果，指责对手、时任总理亚努科维奇作弊，于是联合西方舆论造势，发动全国性示威抗议，迫使大选重新进行，尤先科如愿以偿当选总统。2010年亚努科维奇得以选胜并执政至今，但围绕乌克兰向何处去，他再次成为反对派和背后站台者的眼中钉、肉中刺。

去年11月21日，因欧盟无法满足乌克兰加入欧洲一体化进程所开列的经援条件，亚努科维奇拒绝签署欧盟联系国协议。乌克兰无论市场还是能源都严重依赖俄罗斯，面对两边拉拢，亚努科维奇既想加入欧盟，又想参与俄罗斯主导的关税联盟。欧盟不接受这一两头讨好的抉择，但无力弥补乌克兰170亿美元外债和更高数目的基础建设投资缺口，俄罗斯却能慷慨解囊，亚诺科维奇暂停入盟进程也是理所当然。反对派却认为，亚努科维奇此举是追随集权阵营的倒行逆施，起而发难。他们不仅要求恢复加入欧盟进程，分享权力，而且要恢复2004年宪法，将总统议会制改为议会总统制，即便不能赢得未来大选改变国策，也要大大约束亲俄总统和内阁的权限。

乌克兰向西或向东，已非乌克兰人自己可以选择，而成为冷战历史的延续，甚至是近几年俄美“凉战”现实的激化。美国参议员麦凯恩亲自到乌克兰鼓动反对派闹事，国务卿克里1日也在欧安会煽情说，“今天没有任何地方为了民主和欧洲未来的战斗比乌克兰的更重要……美国和欧盟与乌克兰人民站在一起。”4日，副总统拜登又打电话给亚努科维奇施压。美国政要的密集表现捅破乌克兰危机的窗户纸：这不是一国内政，而是国际政治博弈；这也非经济利益之争，而是意识形态对垒。

自苏东集团解体和冷战结束后，乌克兰自身的地缘位置和分量就决定了它的尴尬命运。作为前苏联的重要加盟共和国，乌克兰不仅有比法国还大的国土和4500万人口，是世界第三大粮食出口国，还是前苏联最重要的重工业和军火生产基地，甚至掌握着俄罗斯黑海舰队的母港，块头和实力不可小觑。前美国总统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曾断言，“没有乌克兰，俄罗斯永远不会再成为强国。”而美欧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俄罗斯再次崛起。

苏联解体前，美欧领导人曾虚伪地许诺，绝不东扩欧盟、东扩北约，不在东欧部署进攻性武器威胁俄罗斯。然而，尽管俄罗斯已告别苏联时期的意识形态，也实行三权分立和议会民主，但依然不能摆脱“异类”地位：叶利钦时代的俄罗斯被拒绝加入西方阵营，普京时代的俄罗斯又被拒绝进入欧盟。相反，北约和欧盟一再东扩并插足中亚，在俄罗斯传统势力范围内长驱直入，直到2008俄罗斯用枪炮在格鲁吉亚叫停这一攻势。乌克兰已成俄罗斯抵御北约和欧盟东扩威胁的关键战略屏障，俄罗斯当然不会轻易放弃。

在尤先科执政5年间，乌克兰围绕天然气过境向欧洲输出，数次与俄罗斯发生争执，甚至被俄“断气”折腾。乌俄“斗气”表面是商业冲突，本质却是东西对抗、亲俄亲欧的地缘政治较量。乌克兰不仅面临外部的生拉硬拽，还承受内部的情感与利益撕扯。由于历史原因，乌克兰形成西部、中部的乌克兰语区和南部、东部的俄罗斯语区，前者人口占70%，文化认同向往欧洲，后者人口近20%，更愿接近俄罗斯。尤先科和亚努科维奇来自东区，都深知弃俄选欧的巨大代价，尤其是当下欧美囊中羞涩，只有欧洲一体化的空洞诱惑，远不如有“大棒”也有“胡萝卜”的俄罗斯更实在可靠。

普京治下的俄罗斯正励精图治，努力恢复苏联时期的强大与荣光，包括在2015年启动欧亚经济联盟，乌克兰正是其宏伟蓝图中的一环，俄罗斯不会让它变成美欧遏制俄罗斯的桥头堡。美欧从延续对俄冷战和凉战的现实政策考虑，必然继续外拉内撬，推动乌克兰脱俄入欧。因此，乌克兰危机还将继续发酵。

马晓霖（博联社总裁）